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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二:晏起

玻璃之笼 一叶葵 11000 2025-06-01 20:22

  

  

(1)

  催债的又上门了。

  妈妈把他和刚会走路的弟弟送到附近的连家躲债,来时低三下四,走时千恩万谢。

  连伯还在上班。

  他在的时候,丁姨还收敛一些。

  他不在,丁姨就斜着眼问他:一声谢能换几斤肉钱?

  他已经十一岁,知道这话里带着深深的羞辱。

  但是他不恨她。

  那时候,家家都不富裕,连伯家只有他一个劳动力,又要养家又要供楼。

  丁姨对他们这对白吃的小兄弟脾气大一点,无可厚非。

  为了让弟弟有片瓦遮头,为了不让爸妈担心,他只能装糊涂,开始团团转的干活。

  这种眼力见给他和弟弟省下不少讽刺和白眼。

  丁姨有张刀子嘴,人总归不是太坏。

  她家的小女儿连荷是捡来的,她嘴上骂骂咧咧,不还是把孩子养下了。

  单凭这一点,他就对她没意见。

  大热的天,丁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吹风扇看电视,她家的大女儿连薰在房里看书。

  他铺床叠被,扫地抹桌,洗手间里有一堆脏衣服,他又坐在不透风的洗手间里,汗流浃背的洗起了衣服。

  弟弟和连家的小女儿连荷穿着小背心、光着小屁股,坐在一旁的小水盆里玩水陪他。

  连伯下班回来,看见他在阳台上晾衣服。

  他的后背被汗湿透,连伯的眼泪掉出来了。

  连伯把他拉进去,问丁姨怎么能让孩子干活。

  他赶忙说:“没有,阿姨没说,是我自己闲不住。”

  丁姨说:“听见了吗?我可没逼他,他自己愿意的!”

  连伯一抹眼泪,把一根冰棍塞到他手里:“晏起,别干了,在客厅吹吹风扇,等会儿我给你们做红烧肉。”

  他捏着冰棍说:“谢谢连伯。”

  丁姨哼了一声。

  吃饭的时候,除了连伯盛到他碗里的肉,他一块也不多夹,还牢牢看着身边的弟弟,不让他洒饭粒。

  饭后,他去洗碗,连伯不让:“我来,你去跟弟弟妹妹们玩吧!”

  傍晚妈妈来接他们,连伯抱着连荷送他们下楼,最后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十块钱。

  他不要,连伯装凶:“不要我就生气了!拿着,给自己和弟弟买冰棍吃。”

  晚上睡觉,他躺在凉席上睁着眼,手里捏着那十块钱,眼泪一颗一颗滴进枕头里。

  (2)

  上初中的时候,他就不再问家里要钱了,还能拿着奖学金反哺家里。

  别人都夸他是天才。

  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。

  他总是最早去教室,最晚回宿舍。

  他把教材翻到脱页,将每个概念烂熟于心。

  他背下了一整本双语辞典,他刷遍了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练习题。

  他不近人情、稳稳当当的,做着那个遥遥领先的第一。

  省重点权贵云集,他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就有老板找来,说要栽培他。

  当然钱不是白给的,要么学成以后留在他们的公司,要么在学校照顾一下他们的儿女。

  他不需要这种标好价格的馈赠,也不屑于看权贵脸色行事。

  他没有家庭托举,只有一身本事和一腔孤勇。

  但他就是要凭自己的双手,带领家人实现阶级跨越,让他们再也不用吃没钱的苦。

  (3)

  当他拿到藤校的全奖录取通知时,教师群一片沸腾,爸妈在电话另一端喜极而泣。

  节衣缩食的爸妈拿出积蓄,专程到省里的酒店办了一场风光体面的谢师宴。

  连家人也来吃席了。

  席上,他感谢了爸妈,感谢了老师,也感谢了连家夫妇。

  丁姨被恭维得非常高兴,扭头就揪着连薰的胳膊,当着一桌人的面让她多向他学习。

  连薰无精打采的应声,丁姨很不满意,训了她几句。

  连伯赶紧打圆场。

  连荷趁人不注意,伸手转玻璃圆桌,被丁姨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手:“没规矩!”

  连荷泪汪汪的揉揉手背,也不敢哭。

  等蒸水蛋转过去,坐在她身边的晏落站起来,拿着她的碗装了好几勺,再把碗摆到她跟前:“吃吧。”

  连荷破涕为笑。

  他想起了他们两个小时候光屁股坐在盆里玩水的样子,心里一软。

  回家后,他说爸妈太破费,一场谢师宴能顶半年的房贷了。

  但爸妈说,遇到这种喜事,他们愿意破费。

  出国前夕,爸妈往他行李箱里装了个鼓囊囊的大信封。

  他打开一看,问家里怎么有这么多钱。

  爸爸说:“这是你这些年交给家里的压岁钱和奖学金,你妈都给你存起来了,就等你上大学用。没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,以后爸妈不在身边,你该花就花,不要委屈了自己。”

  他哭了:“爸,妈,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。”

  妈妈也哭了:“晏起,妈不求你出人头地,只要你这辈子平安健康,妈就知足了。”

  (4)

  他在美国站稳脚跟后,开始给弟弟铺路。

  弟弟一开始不愿意,只想在国内稳稳当当读个政法,但他向弟弟分析了国内的就业形势,弟弟总算半推半就的参加了托福考试。

  趁热打铁,他又邀请全家来美国过年,希望弟弟出来看看世界,不要埋没在人海里。

  弟弟跟着他参观了不少名校,终于改变主意,愿意出来闯闯。

  但弟弟很愧疚:“我跟连荷说好一起去帝都的,她知道我食言,肯定要哭了。”

  他问:“你喜欢她啊?”

  弟弟不好意思的笑了:“嗯。”

  看着弟弟的笑脸,他觉得欣慰:一家四口,终于有一个人不是劳碌命了。

  回国的时候,妈妈和弟弟给连荷挑礼物。

  弟弟看中了一款粉色零钱包,犹豫一阵转向他:“哥,借我点钱呗~”

  他笑了笑,替弟弟刷了卡。

  (5)

  连薰刚来的时候,他对她只是出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心。

  但是她染毒以后,他才发现她脆弱得像个布满裂纹的玻璃瓶。

  作为医生,他不能放着不管。

  更何况,她是连伯的女儿,他责无旁贷。

  以那个吻为契机,他们开始交往。

  他是初次谈恋爱,没有经验,再加上连薰的状态也不好,他总觉得再进一步就是趁人之危,所以对她非常有分寸,非常有礼貌。

  清淡如水的恋爱抵不过粉带来的强烈快感,她复吸了。

  他一早接到了电话,立刻去警局找她。

  警局里,她跟一群瘾君子关在一起,眼神空洞。

  那么冷的天,她披着警局的毛毯,里面只穿了件吊带裙,一条肩带还耷拉着,露出半边胸口。

  警察把她领出来,她身上的毛毯掉在地上。

  他把肩带给她拉上,脱掉外套给她穿。

  她一把打掉外套,推开他,声嘶力竭的大喊:“走开!离我远点!谁稀罕你可怜!让我烂掉、让我去死好了!别管我!”

  他捡起外套,抖了抖又给她披上。

  她抗拒,他就拉着外套的衣襟,把她搂进怀里。

  她激烈的反抗,他搂紧了她:“让我照顾你吧,连薰,我们结婚。”

  听到这句话,她终于停止了挣扎。

  她先是浑身颤抖,然后小声啜泣,最后,她伏在他的怀里,嚎啕大哭。

 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
  一段婚姻里有没有爱情,并不重要。

  在他心里,一向是责任重于感情。

  (6)

  回国后,最初住院那段时间,他总在连薰中枪倒下的噩梦中惊醒。

  除了一生坚守那个无法实现的婚约、照顾好她的家人,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偿还这笔沉重的情债。

  再痛也不能说,再消沉也要振作,连薰姐妹把他救回来,他不能一蹶不振。

  弟弟开始到处赚外快,连荷也在家里出入忙碌。

  尽管生活困苦,他们还是好得蜜里调油。

  连荷一次次向他们伸出援手,他们都以为那些钱来自她那个做富太太的生母。

  直到她和弟弟提了分手,他才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。

  原来,她为他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。

  那个怎么宠爱都不为过的小妹妹,被一个坏男人毫不怜惜的糟蹋了。

  可他连替她讨回公道都做不到。

  他又欠了债,造了孽。

  还不如干干脆脆的死在美国。

  (7)

  他一直当连荷是小妹妹。

  可是那天,他误入洗手间,看到了她那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将熟未熟的身体。

  尽管当时他没有多想,但猝不及防映入眼中的那具身体突然在某个夜晚开始闪回。

  那个光屁股玩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,已经有人采摘过她……

  他被这种想法吓到了,坐起来狠扇了自己一耳光!

  她是他绝对不能亵渎的人。

  想想也不可以。

  (8)

  他把寻短见的海雪看成了连荷。

  如果知道那只是个陌生人,他大概没有跟死神赛跑的勇气。

  当他搂着她、和地铁擦身而过的时候,他的心跳剧烈无比。

  他希望时间慢一点,地铁长一点,这样他就能多抱她一会儿。

  最后看到怀里的人是海雪,他在百感交集的同时,惊觉自己又越了线。

  他用连薰的遗物警示自己,又在心里筑起一道名为“道德”的防线,努力把自己和连荷隔开。

  但是……

  越得不到,越想要。

  越禁忌,越无法抗拒。

  (9)

  海雪缠上他了。

  他好赖话说尽,还是不管用。

  他讨厌跟踪狂,冷不丁从角落里冒出来的海雪会让他想起华盛顿的枪声。

  但到底是国内,没有枪。

  而且他也不想为难一个和连荷有点相似的女生。

  他以为只要晾着不管,她总会知难而退。

  可他低估了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有多疯狂。

  海雪持刀划伤了连荷。

  当他看到血从连荷袖子上涌出来的时候,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。

 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,她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。

  在这个世界上,他唯独不能爱她。

  可他偏偏对她动了心。

  (10)

  弟弟和连荷终于苦尽甘来,要结婚了。

  他真为他们感到高兴。

  同时也松了口气。

  他原本戴着一张只有自己知道的假面具,但是最近,弟弟似乎察觉到了面具的存在,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的行程。

  早一点确定关系,对他们都好。

  婚礼前两天,他们在江城碰上了。

  连荷的气色很好,站在弟弟身边,一双眼睛闪闪发亮,肉眼可见的幸福开朗。

  尽管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,他心里还是变得苦闷。

  同伴邀他去喝酒。

  他向来滴酒不沾,但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只是胡思乱想,他就去了。

 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,只知道自己在梦里任由道德土崩瓦解,畅快淋漓的放纵了一场。

  这场放纵是如此真实,以至于他醒来后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他忍着头痛,在床上翻找女人的痕迹。

  还好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
  弟弟和连荷问他要不要去吃早饭,他几乎不敢看连荷的脸。

  不过连荷对他的态度非常自然。

  他卑劣的放心了。

  谁都没想到,仅此一次的放纵会变成铁证,在她和弟弟的婚礼上当众播放。

  (11)

  当他在丁姨面前承认自己对她的非分之想时,弟弟出了车祸。

  他赶到医院,妈妈已经哭昏过去,全身烧伤的弟弟躺在监护室里,气若游丝的说:“哥……她和孩子……拜托你了……”

  他看着弟弟的脸,惊愕恍惚,悔不当初。

  真希望这是个梦。

  可惜,这也不是梦。

  他让弟弟安心治疗,把他转到了欧洲最权威的柏林烧伤中心。

  弟弟临走前,他说:“家里的事交给我,你一定要回来,连荷还在老家等你。”

  弟弟走了,他收拾了婚礼残局,接管了ZY的股票,安排好受伤的父母,然后回到南省,开始了一段漫长而无望的陪伴。

  这一次,即使没有那道防线,他也不会再越雷池一步。

  (12)

  他很疼爱居续。

  这个孩子是连荷的女儿,从小古灵精怪,喜欢蓝色,他在居续身上看到了连家姐妹的影子。

  他对连家亏欠甚多,所以连荷的女儿当得起他所有的偏爱。

  这些年,他看着居续长大,陪着她上学、玩耍、写作业、开家长会……

  童年那个卑微瘦弱的自己好像也随着她一起,潇洒快乐的重活了一次。

  居续长大了,要出国上高中,连荷和晏落都去送她。

  他没有去。

  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,照顾她们直到弟弟回来。

  现在,居续已经接受了弟弟,他可以放心的交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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